【唐代】孟浩然
⑴岁暮:年终。南山:唐人诗歌中常以南山代指隐居题。这里指作者家乡的岘山。一说指终南山。
⑵北阙:皇宫北面的门楼,汉代尚书奏事和群臣谒见都在北阙,后因用作朝廷的别称。《汉书·高帝纪》注:“尚书奏事,渴见之徒,皆诣北阙。”休上书:停止进奏章。
⑶敝庐:称自己破落的家园。
⑷不才:不成材,没有才能,作者自谦之词。明主:圣明的国君。
⑸多病:一作“卧病”。故人:老朋友。疏:疏远。
⑹老:一作“去”。
⑺青阳:指春天。逼:催迫。岁除:年终。
⑻永怀:悠悠的思怀。愁不寐:因忧愁而睡不着觉。寐:一作“寝”。
⑼虚:空寂。一作“堂”。 [2-3]
此诗系诗人归隐之作。大约在唐开元十六年(728年),四十岁的孟浩然来长安应进士举落第了,心情很苦闷,他曾“为文三十载,闭门江汉阴”,学得满腹文章,又得到王维、张九龄为之延誉,已经颇有诗名。这次应试失利,使他大为懊丧,他想直接向皇帝上书,又很犹豫。这首诗是在这样心绪极端复杂的情况下写出来的。 [4]
此诗发泄了一种怨悱之情。起首二句记事,叙述停止追求仕进,归隐南山;三、四句说理,抒发怀才不遇的感慨;五、六句写景,自叹虚度年华,壮志难酬;最后两句阐发愁寂空虚之情。
落第后的孟浩然有一肚子的牢骚而又不好发作,因而以自怨自艾的形式抒发仕途失意的幽思。这首诗表面上是一连串的自责自怪,骨子里却是层出不尽的怨天尤人;说的是自己一无可取之言,怨的是才不为世用之情。
字面上说“北阙休上书”,实际上表达的正是“魏阙心常在,金门诏不忘”的情意。只不过这时他才发觉以前的想法太天真了;原以为有了马周“直犯龙颜请恩泽”的先例,唐天子便会代代如此;却才发现:现实是这样令人失望。因而一腔幽愤,从这“北阙休上书”的自艾之言中倾出。明乎此,“南山归敝庐”本非所愿,不得已也。诸般矛盾心绪,一语道出,富有余味。
三四句具体回述失意的缘由。“不才明主弃”,感情十分复杂,有反语的性质而又不尽是反语。诗人自幼抱负非凡,“执鞭慕夫子,捧檄怀毛公,感激遂弹冠,安能守固穷!”他也自赞“词赋亦颇工”。其志如此,其才如此,不谓“不才”。因此,说“不才”既是谦词,又兼含了有才不被人识、良骥未遇伯乐的感慨。而这个不识“才”的不是别人,正是“明主”。可见,“明”也是“不明”的微词,带有埋怨意味的。此外,“明主”这一谀词,也确实含有谀美的用意,反映他求仕之心尚未灭绝,还希望皇上见用。这一句,写得有怨悱,有自怜,有哀伤,也有恳请,感情相当复杂。而“多病故人疏”比上句更为委婉深致,一波三折;本是怨“故人”不予引荐或引荐不力,而诗人却说是因为自己“多病”而疏远了故人,这是一层;古代,“穷”、“病”相通,借“多病”说“途穷”,自见对世态炎凉之怨,这又是一层;说因“故人疏”而不能使明主明察自己,这又是一层。这三层含义,最后一层才是主旨。
求仕情切,宦途渺茫,鬓发已白,功名未就,诗人不可能不忧虑焦急。五六句就是这种心境的写照。白发、青阳(春日),本是无情物,缀以“催”“逼”二字,恰切地表现诗人不愿以白衣终老此生而又无可奈何的复杂感情。
也正是由于诗人陷入了不可排解的苦闷之中,才使他“永怀愁不寐”,写出了思绪萦绕,焦虑难堪之情态。“松月夜窗虚”,更是匠心独运,它把前面的意思放开,却正衬出了怨愤的难解。看似写景,实是抒情:一则补充了上句中的“不寐”,再则情景浑一,余味无穷,那迷蒙空寂的夜景,与内心落寞惆怅的心绪是十分相似的。“虚”字更是语涉双关,把院落的空虚,静夜的空虚,仕途的空虚,心绪的空虚,包容无余。 [5]
《新唐书·文艺传下》:(王)维私邀(孟浩然)入内署,俄而玄宗至,浩然匿床下。维以实对,帝喜曰:“朕闻其人而未见也,何惧而匿?”诏浩然出。帝问其诗,浩然再拜,自诵所为,至“不才明主弃”之句,帝曰:“卿不求仕,而朕未尝弃卿,奈何诬我?”因放还。
王之望《上宰相书》:孟浩然在开元中诗名亦高,本无宦情,语亦俨淡。及“北阙”、“南山”之诗,作意为愤躁语,此不出乎情性,而失其音气之和,果终弃工明主。
刘辰翁《王孟诗评》:刘云:他人有此起,无此结,每见短气。又云:是其最得意之诗,亦其最失意之日,故为明皇诵之。
方回《瀛奎律髓》:八句皆超绝尘表。
《唐诗归》:钟云:五字恕(“北阀”句下)。谭云:自言自语妙。 钟云:浩然于明皇前诵此二句,自是山人草野气(“不才”一联下)。
《唐诗选脉会通评林》:周珽曰:三、四二语不朽,识力名言,真投之天地劫火中,亦可历劫不变。
《增订唐诗摘钞》:结句是寂寥之甚,然只写景,不说寂寥,含蓄有味。
黄生《唐诗矩》:写景结,隽永。此诗未免怨,然语言尚温厚。卢纶亦有《下第归终南别业》诗,与此相较,便见盛唐人身份。
徐增《而庵说唐诗》:此作字字真性情,当是浩然极得手之作。
《唐贤三昧集笺注》:纯是真气贯注。
《闻鹤轩初盛唐近体读本》:陈德公曰:三、四婉笔叙质语,意尽而更饶隽韵,此最不易。宋人为之,败矣。诗联风花易构,质语难工,以此。五、六“青阳”二字,对出人意。岁前春与岁后春皆可作也,而岁后春作此更有情。
《瀛奎律髓汇评》:冯舒:一生失意之诗,千古得意之作。纪昀:三、四亦尽和平,不幸而遇明皇尔。或以为怨怒太甚,不及老杜“官应老病休”句之温厚,则是以成败论人也。结句亦前人所称,意境殊为深妙。然“永怀愁不寐”句尤见缠绵笃挚,得诗人风旨。
张谦宜《茧斋诗谈》:绝不怒张,浑成如铁铸。
《唐诗合选详解》:吴绥眉曰:此种最为清雅,不求工而自合。
高步瀛《唐宋诗举要》:结句意境深妙。 [6]
孟浩然(689~740),唐代诗人。本名浩,字浩然。襄州襄阳人,世称孟襄阳。因他未曾入仕,又被称为孟山人。早年有志用世,在仕途困顿、痛苦失望后,尚能自重,不媚俗世,以隐士终身。曾隐居鹿门山,生了六子。诗与王维并称“王孟”。其诗清淡,长于写景,多反映山水田园和隐逸、行旅等内容,绝大部分为五言短篇,在艺术上有独特的造诣。有《孟浩然集》三卷,今编诗二卷。